刘景珉顺着阶梯一路下来,倾身坐下,沉默了很久,久到廿信以为他不会说话了,才张开口,道:“离王动手了。”
廿信眉头一皱,察觉到此事并不如人所料,心中的不安顿时涌上心头,他问:“殿下,此话何意?”
刘景珉深吸一口气,浸透发梢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。他一路冒雨狂奔,雨水将那大氅衣襟全都沾透了,看上去狼狈地不成样子,他道:“今早我西行远赴西北军驻营同李将军交接,离王携禁军,趁此空隙抄了郊外私宅。”
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,声音嘶哑着诉说那一个令人无法接受的事实:“郊外私宅上下,无一活口。”
蹲在刘鸢身边的苏柳木倏然起身,甚至顾不上仪态,惊叫道:“什么!?”
“当啷——”
同时是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,那把灿目的涓溪剑扬起地上一阵尘土。叶语安双目瞪得浑圆,那个词撞过来时,她只觉得脑海中嗡鸣一片,僵在那里好一会,才突然快步冲向刘景珉的方向,丝毫不顾及什么尊卑地位,一把抓住他的衣领,怒喝的声音带了哽咽和颤抖,喊道:“那我师兄呢!!?”
廿信同样满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刘景珉。
刘景珉垂着眼睛,任她抓着衣襟,声音闷闷而又无力,他道:“我,不知道”
苏柳木急忙上前来,将叶语安圈在臂弯里,扶着她的肩膀,试图让她冷静下来,一边看向刘景珉,柳眉微蹙,不可置信,问:“何为不知道?”
刘景珉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,他低声道:“他不在其中。”
他抬眼,眼眶进了雨水,激得通红,他道:“若乐观而言,他外出去了,对私宅发生的一切并不知情。但更有可能的是,他被离王带走了”
刘景珉哪怕想骗骗天文道众人,也骗不了自己,那门上残留的、打斗的痕迹,明显得无法让人忽视。
“怎么可能!我师兄武艺比我还要高上一筹,区区离王怎么动得了他!!”叶语安的眼泪控制不住瞬间一涌而出,她的手死死收紧,喊道,“你把他弄到那里去了!你把他还给我!”
“小语!”苏柳木握住叶语安的手腕,迫使她的力气松缓下来,焦急道,“此间当务之急,最忌内讧!此事殿下也不愿看到,小语!你先冷静下来。”
终于,叶语安手指处的力气随着苏柳木的轻抚缓缓松懈了下来,怒目而视的眼神化成了哀求,道:“他不能有事,我求求你……把他还给我,我只有他一个家人了……”
一时间整座地下鬼市都安静了下来,唯有叶语安的哽咽声,和不知是谁发出的一声叹息。
刘景珉张了张嘴,一向能言善辩的他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,他移开目光,看向别处,不知在作何所思。
最后叶语安松开手,向后靠在苏柳木臂弯中,狠狠地抹了一把眼泪。而后指着刘景珉,咬牙切齿,道:“陵南王,我师兄若是有个三长两短,我定饶不了你!”
廿信与几人相比要更为冷静些,他面色严肃,意识到另一个问题的所在,问:“西北军抵京了?我怎并未收到情报?”
刘景珉抬手松了松领子,轻咳几下,缓过劲来,他摇摇头,低声道:“尚且并未,是我操之过急,私自往西寻着过去与之会合,若不是这样”
“不。”一直未曾言语的刘鸢突然开口,打断他,道,“不如换而言之,幸好你不在。”
一瞬间,几人的目光齐齐向她扫射过去,刘景珉一怔,反问道:“何意?”
刘鸢拍拍裙摆的土,站起身来,缓缓说道:“道观比你的私宅更为显眼,但很明显,离王没有围困道观,反而寻着你的私宅去了,更不惜动用禁军——同那攻城一战相同。他并不是冲着林公子去的,而是你,陵南王。”
“离王的目标是你。”刘鸢轻叹一声,向刘景珉的方向走了两步,继续道:“以你之力,即使在,手中无西北军助力,也定然无法拥有抵御禁军之势,但一定会做了离王的刀下冤魂。”
她站住身,撇开视线,说道:“你我皆为皇家血脉,他定不会手下留情。”
刘景珉沉默着,没有答话。
“可是。”叶语安看向刘鸢,犹豫了一下,又弯腰拾起涓溪剑,坚定道,“不行,我要去找他!”
“我已经派人手去了。”刘景珉说,“谷余领队,所有能调用的,都去了。”
几人这才忽然发觉,往日经常跟随左右的谷余并不在此,刘景珉是一人独自来的。
“公主说的有一定道理,但我没有借口,人是我弄丢的,我要把他完好无损地找回来。”刘景珉抬起头,眉尖压得很低,眼眸中黑沉沉一片,透不出一丝光来,他深吸一口气,站起身来,扶上腰间那把随身的佩剑,咬牙道,“我答应你,若找不到,我就去陪他。”
苏柳木倏然一愣,但看向刘景珉时,又忽觉他此言并非玩笑,终于她扶着叶语安,感受到她卸下来的气,轻轻摇摇头,道:“此间生死,无非这般…”
第77章 故去